#三十一
一瞬之間，一股無形的力量突然將金山村眾鬼籠罩，他們的力量飛速流失，身體好像被兩只手抓著，擰著，用力地往反方向扯。
原本還躁動著的村民們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地上，捂著腦袋打滾慘叫，像是正在經歷什么難以忍受的痛苦一般。
可在其他人的眼里，他們的身上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只是他們自己突然就這樣了而已。
馮萬相較其他村民還算好的，但他也同樣感受到了那股像是被抓著腦袋跟雙腳，要被活生生拉成兩段，扯成長條般的撕裂感。
強烈的刺痛從身上各處傳來，馮萬也撐不住倒在了地上，表情恐怖而猙獰。
他抬起渾濁的眼珠子死死看向駱弋，但駱弋也只是站在那里，根本什么都沒有做。
這件事，本來也跟他沒有太多的關系。
馮萬要看，也不應該看他。
馮萬應該去看周圍的那些童鬼。
鼓聲激烈，童鬼們口中的祭詞也念得越來越大聲，在鼓樂之中，那一章章祭詞也已經來到了最后的一章。
獻牲牢之血以迎接神，獻牲牢之肉以感恩神，最后，獻牲牢之魂靈祭祀供奉神。
不知從何時起，擺放在祭壇石桌上那尊香爐里燃燒著的煙霧，已經沒有再升向天空了。
它們沿著石桌緩緩流淌而下，如水一般落于地面，蔓延著，擴散著，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將金山村那一群厲鬼所在的地方徹底包裹。
大鼓聲越來越快，童鬼們的祭詞也越來越急切。
駱弋黃毛等人感受不到，但那些煙霧包裹住的地方，金山村的那些村民們感受到的撕扯已經越來越大了。
“嗤。”一聲不輕不重的響聲，有一個村民扭曲的四肢被直接從軀干上撕扯了下來。
還不等那村民發出慘叫，下一刻，像是氣球被擠爆的聲音，那個村民驟然爆成了一團血霧。
血色緩緩融入了周圍的白霧之中。
這些村民早都已經化為了厲鬼，現在是附著在自己的尸體上才擁有實體不懼陽光，可現在，當身體碎裂的時候，他們的靈魂也隨之被碾碎成了一團霧氣，被吸進了周圍的白霧里。
有村民意識到了不對，掙扎著要從白霧中爬出去，可才剛剛接觸到那些白霧，就直接化為一灘血水，連帶魂體都跟雪花一般飛速消融。
這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得極快極快，從鼓樂聲驟然加大加快，到村民們開始痛苦慘叫，被碾碎撕裂，也不過才過去十幾秒的時間。
那將金山村村民籠罩的白霧還在慢慢地縮小范圍，馮萬一群村民們就像是一群蟲蟻一樣，被擠成一團。
知道他們這下是真的逃不掉了，一時之間，怒罵的聲音不斷沖著童鬼和駱弋等人而來。
一道道充滿仇怨，陰毒到了極致的眼神讓在場之人都生出了些許寒意。
不過。
他們是不用擔心這群村民會再度卷土重來了。
原本白色的霧氣慢慢變紅、變黑，那些村民的聲音也越來越少，從憤怒，到絕望，到狼狽崩潰的哀求，再到死前瘋了一般地反撲卻還是被周圍的霧氣吞沒。
所有的一切……
都跟童鬼們過去經歷的一切何其相似。
金山村村民們的聲音越來越少，最后就只剩下了那么幾個人。
能剩到最后的，都是作惡最多，孽業最重的。
馮萬，還有村里那幾個極具威望的長者。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不會……你們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我還會活的，我們都會活的……”馮萬的眼中淌出一行行血液，口中溢出詭異的白沫，怨毒地詛咒著在場的所有人鬼。
聽著他這些話，駱弋險些以為，他和今一樣覺醒了，認識到了這里是副本世界，npc可以不斷復活這件事。
但在看到馮萬眼底深處那深深的仇恨與絕望之時，駱弋便知曉，這些話不過是馮萬臨死前的掙扎。
副本中的npc確實是可以不斷復活的。
但如果它們的靈魂全部被碾碎，被作為供品上祭給山鬼補充流失的能量，它們還能復活嗎？
應該是永遠都沒可能了吧。
“砰。”
輕輕的一聲，馮萬的身體驟然破裂，炸成了一團碎肉血霧。
金山村的人，現在才是真正的，全部消亡了。
祭詞也念至了末尾，鼓聲似乎沒有一開始那么平靜了，周圍那一道道白色的身影有些動搖，那一張張稚嫩的面孔上，有復仇成功的快意，也有更多更復雜的情緒。
從香爐中流淌出來的白色煙霧，已經徹底變為了黑紅色的。
煙霧慢慢回流至香爐中，童鬼們暫時壓下那些復雜的情緒，頂禮祭拜。
黑紅的煙霧在香爐中慢慢轉過一圈，再度升起。
但。
這些煙霧依舊沒有升上天空或是飛向青山，而是沿著山坡的方向，緩緩流淌了下去。
駱弋看著這一幕，表情微變。
一道輕輕的腳步聲，慢慢沿著山坡走了上來。
有靠近山道的童鬼認出了那道靠近的身影，頓時露出了些許慌亂。
瞧那幾個童鬼的反應，駱弋也知道，他最擔心的一件事還是發生了。
雖說這是一場祭祀山鬼，為山鬼獻祭靈魂的儀式，但，他，以及祭祀的童鬼們都不希望山鬼真的降臨。
人類對神明的祭祀，神明往往都是不會真的降臨到場的。
所以這一場祭祀，今完全可以不用來。
他也跟今說過，不要離開那座山去別的地方了。
今當時也答應了他。
但。
現在今還是過來了。
這說明，今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祭祀，也清楚了他們在用什么樣的方式進行祭祀——
獻祭魂靈給神明，如果是自愿的也就罷了，非自愿的獻祭，本質是一種邪術。
按照今的性格，是不會接受這樣的邪祭的。
在慌亂的童鬼，警惕的董蘭胖子，還有緊擰著眉飛速思考對策的駱弋的注視下。
那道身影也總算是走上山坡，出現在了所有人、鬼的面前。
那張清逸溫潤的臉上，并沒有一貫表現出來的那種內斂而柔和的神韻。
淺色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清泠，沉靜，帶著神性的審視。
從香爐里流出的血黑霧氣不斷纏繞在她的周身，卻始終無法真正靠近她。
神不接受祭祀，那這場祭祀，就毫無意義。
她輕輕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你們，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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