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端木家族三人的第二天,李修元便下了山,背著背簍在小鎮閑逛了起來。
就跟小鎮最無聊等著趕場的村姑一樣,逛了東家的糕點鋪,又去逛西家的餅鋪,甚至連縫衣裳的鋪子也要呆上一會。
替小蝶兒定做幾條裙子,給自己買二件青衫。
在街上偶遇去年三十上山的孟老頭,兩人又在鎮上的茶樓里坐上一個時辰,吃一碟花生,喝一壺春茶。
最后將小鎮里里外外逛了個夠之后,又鎮外的官道上逛了兩天,說是要看看今年莊稼長勢如何,會不會有一個好收成。
老人也沒閑著,就在李修元山下閑逛的時候,他一個人將山上的菜地收拾了幾遍,眼見這青菜長勢太好,兩人怕是吃不完。
這個時候,老人有些想念出門游玩的小蝶兒和花椒了。
許久不聽見烏鴉的歡叫,不見小蝶兒的嚷嚷,老人有些掛牽了。
而這個時候,小蝶兒三人已經沖出萬仞山上的秘境,一路往北而來,終于進了花椒所說的一座小鎮。
一個叫牛路鎮的地方。
在鎮上的客棧歇息了一日,小蝶和花椒仔細地洗漱一番,去買了兩件新裙子,烏鴉則嚷嚷著大吃了一頓。
三人好深山之中不知道轉了幾日,花椒和小蝶兒出來的時候,跟野人沒多少分別。
而烏鴉的翅膀依舊只是長了短短的幾根羽毛,顯然還飛不起來。
歇息了一天,今日三人準備離開小鎮,回家了。
烏鴉想到趕路自然不肯餓肚子,于是跟小蝶兒說先去吃一碗牛肉面再出發也不遲。
小蝶兒想想也是,于是三人牽著馬兒來到小鎮最繁華的茶樓,將馬兒交給伙計,三人上了二樓。
挑了一處窗邊的桌子坐下,花椒跟上來招呼的伙計說:“三碗牛肉面,每碗面多煎兩個雞蛋,茶來一壺。”
小蝶兒補充道:“瓜子一碟,花生米一盤,快點。”
這兩樣,卻是她替師弟烏鴉點的,她也喜歡沒事的時候嗑瓜子。
等著牛肉面上來,烏鴉的情緒有些低落,看著小蝶兒說:“我們這回在山上也沒找到多少靈藥,不值得。”
小蝶兒瞪了它一眼:“師弟你太貪心了,打劫那些土匪,可沒少你的好處哦。”
花椒嘆了一口氣,笑道:“師兄這話要是給先生聽到,肯定又要罵你。”
烏鴉一邊啄自己翅膀上的羽毛,一邊搖搖頭:“我這次回去,以后再也不離開師傅的身邊了。”
小蝶兒想著在福山遇到的麻煩,天水鎮上遇到的惡人,還有萬仞山秘境里的土匪,一時間也呆住了。
過了好一會才說道:“說得也得,小蝶兒以后也不要離開師傅了。”
花椒看著兩人笑道:“我們春天出來,想不到再回來已是夏天,先生肯定急得不行。”
就在三人說話時,伙計端著茶水和瓜子點心走了過來,一會連著牛肉面也給擱在了三人面前。
笑道:“請慢用。”
小蝶兒付了錢,揮揮手道:“多謝,有需要我再喊你過來。”
烏鴉吃了一口面,頓時搖搖頭:“還是白金城和定安城的牛肉面好吃,這少了一些味道。”
小蝶兒摸著它的腦袋笑道:“沒想到師弟還記得定安城的牛肉面,話說,白金城是哪里啊?說來聽聽。”
烏鴉嘆了一口氣,回道:“那是另外一個世界,我就在那個世界遇到師傅的,師姐,師傅去過很多地方。”
小蝶兒點了點頭,指著碗里的牛肉面說:“老老實實吃完,不吃完不許走。”
烏鴉頭一縮,當下不說話了。
花椒卻看著小蝶兒問了一句:“師姐,外面真的還有其他的世界嗎?你們真的不是跟我一樣?”
小蝶兒嘻嘻一笑:“師傅說,吃飯的時候不許說話,師妹是不是忘了?”
......
就在三人吃完面,捧著一杯茶水嗑瓜子,準備離開茶樓的時候。
突然間,趴在窗邊的烏鴉不動了,嘴里輕聲說道:“師姐,我給師傅找到了一個寶貝傳人。”
小蝶兒聞言一愣,湊過身來,順著它的目光往樓下望去......
只見晨風中有一個人影往茶樓走來,前一刻影子還有一些模糊,看一瞬已經走到了茶樓的門前。
待得小蝶兒看清楚了,才發現來人是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和尚,年紀跟花椒差不多大。
一件僧衣貼著幾個補丁,卻洗得干凈發白。
卻有一樓落魄之色,卻遮不住和尚那干凈的眼神。
和尚站在茶樓門外停了片刻,思之再三卻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進去,想是身上沒錢,又不想沿托缽化緣。
烏鴉直接喊了一聲:“和尚來樓上,我師姐請你吃早飯。來吧!”
小蝶兒一見師弟出言,當下也只好將頭伸出窗外,跟樓下的青年和尚招呼道:“大師請移步,陪我們喝一壺茶,如何?”
花椒靜靜地看著茶樓外的和尚,沒有吭聲。
青年和尚抬頭看著烏鴉和小蝶兒模樣,不由得莞爾一笑:“想不到烏鴉施主已經聞道,能口吐人語了,善哉。”
說完又跟小蝶兒雙手合十,行過禮后,才一步踏上石階,往茶樓而來。
一時間,無數雙好奇眼睛盯著走進來的和尚,在他們眼里和尚穿成這樣,肯定是吃不起飯,更不用說喝茶了。
只有花椒想起了什么,這里依舊是拜火教的天下,這里的百姓對出家和尚并沒有多少慈悲之心。
想到這里,忍不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招人喚來了伙計:“麻煩去煮一碗素面,再煎三個雞蛋擱在上面。”
伙計回道:“姑娘稍等,這就給您上......”
烏鴉看著上了二樓的青年和尚,招呼道:“和尚過來坐,師姐你請喝茶。”
小蝶兒站了起來,從邊上搬了一把椅子,又跟烏鴉換了一個地方,讓青年和尚挨著師弟坐下。
青年和尚過來跟小三人再行禮,臉上有些害羞地說道:“在下跟三位素昧平生,不好打擾三位清靜。”
烏鴉搖搖頭,直截了當地說道:“和尚我找你來卻是有事問你,你是不是無處可去,我有一個好地方。”
青年和尚微笑著說道:“不知施主說的地方在何處?我只是一個出家和尚,一個失去了寺院的僧人。”
在青年和尚看來,倘若讓他放棄自己心里的夢想,還不如扭頭回家算了。
“我師傅在前面不遠處的芙蓉鎮里,新修了一座寺院,正好缺一個住持和尚,我看你不錯,想不想跟我去看看?”
烏鴉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直截了當跟青年和尚說明了來意。
和尚聞言一愣,抬起頭來望著花椒和小蝶兒。
小蝶兒嘴一撇,無視無數雙正盯著自己的眼睛。
用只有和尚能聽得見的話,說道:“我師傅眼見鎮里的小廟快要倒塌,就花了一個冬天,一個春天,請工匠們重修了一座寺院。”
花椒也輕聲說道:“我家先生只是路過,并沒有出家,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離開那里,大師可愿去看看?”
青年和尚聞言一驚,脫口問道:“一個世間的修士花錢修一座寺院,這是為何?”
烏鴉瞪了他一眼,就在和尚目瞪口呆之中,輕聲讀起了李修元教他的佛經。
直到青年和尚變得目瞪口呆,它才停了下來:“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想來這卷佛經你也沒聽過,我家師傅可是天上的神仙。”
花椒嘆了一口氣,笑道:“先生讓我們三人背誦佛經,為的是讓我們修行,大師莫要誤解。”
青年和尚合掌贊嘆:“我還是頭一回聽說,有先生讓弟子背誦佛經修心,我想去看了看那座寺院,請問寺院名叫......”
“云起寺,一個你沒聽過,也不會明白,等你去了就會發呆的地方。”
烏鴉一改嬉皮笑臉的神情,正色說道:“我師傅在寺里雕刻了無處的佛經,又親手抄寫了數以百卷的經書......”
小蝶兒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大師跟我們去看看,至于我師傅能不能看得上你,小蝶兒可不敢保證哦!”
青年和尚聞言一凜,心道原本對方是一個有原則,有選擇的先生。
這樣的先生,不正是他苦苦尋找的人嗎?
想到這里,青年和尚嘆了一口氣,自我介紹道:“在下清風,未知先在高姓大名,對傳人有什么要求?”
清風和尚心里自知,自己的修為還行,可是對佛法的修行和了解卻不多,否則也不會四外求道了。
小蝶兒沉默了片刻,回道:“我師傅李修元,身懷絕世的佛法,他當時跟我說以后寺里的和尚要有慈悲心,不許欺負山下的村民。”
花椒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先生只是替山上的寺院買了五畝田地,說夠吃就好,你若想在山上修行,便不能斂財。”
烏鴉伸出翅膀,拍了拍和尚的手,笑道:“這個你要想好了,那里只能修行,發不了財。連吃的青菜,都是我師傅自己種的。”
聽著這一番話,清風和尚一時有些出神,沒有留意到不遠的街對面,有佳人踏著晨風,緩緩而來。
伙計端上來的素面,便是他聽著小蝶兒三人介紹自家師傅的規矩中吃了半碗,倒是煎的三個雞蛋早早落入肚子。
摸了一下肚皮,清風暗嘆一聲:“便是懷了離塵的心思,卻離不開人間的煙火氣。”
又想著那揮手間修了一座寺院的先生,卻甘心在后山開墾了幾塊菜地,自耕自足,這樣的先生,怕也是世間難尋吧?
想了想,忍不住看著一旁的烏鴉問道:“施主,請問你家先生會做飯嗎?”
烏鴉想都不想便回道:“當初我遇到師傅的時候,都是他做給我吃,你看我這模樣能燒水煮茶煮粥么?”
小蝶兒聞言之下,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師弟你這不是笨,是懶,我回去我跟師傅好好說說這事。”
花椒嘆了一口氣,跟清風解釋道:“有我跟師姐在,哪能讓先生做這些事情?”
烏鴉搖搖頭,看著小蝶兒笑道:“我早就跟師傅說過,這事不急。”
清風一聽沒明白過來,看著烏鴉問道:“何事不急?”
烏鴉給他一問,想著自己一路走來事事都要依靠師傅,依靠師姐和師妹,竟然有些害羞,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蝶兒呵呵一笑:“師傅說師弟憊懶,明明可以化形,卻遲遲不愿踏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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