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蕭干率軍于深夜渡過涿水,北撤至良鄉附近。
趙莽派楊沂中,跟隨郭藥師部將張令徽,一路尾隨遼軍,直到親眼看著遼軍走到劉李河畔才返回。
范陽兵力有限,趙莽和郭藥師也不敢貿然追擊,只派人在劉李河至涿水五十余里的路上,沿途設置崗哨,時刻監控遼軍動向。
范陽城恢復寧靜,郭藥師命當地官吏組織民夫修筑城防,清理城外尸體,組織城中郎中救治傷兵,有條不紊地進行戰后重建工作。
北城頭,望著西邊落日余暉,郭藥師心情大好。
“首度和趙將軍合作,不僅成功逼退蕭干,還繳獲遼帝日月旗,當真痛快至極!”
郭藥師不禁感慨:“只希望日后你我攜手作戰,早日打下燕京,也好還朝受賞。”
趙莽道:“常勝軍驍勇,在下也是欽佩不已!今后有郭將軍助陣,我軍必定如虎添翼!”
郭藥師哈哈大笑,對自己將來在大宋的前程越發期待了。
趙莽卻是在心里默默苦笑。
等郭藥師了解到宋軍真實現狀,觸及大宋朝廷內部和軍中復雜又多變的權力斗爭,他的心態,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樂觀。
有些冷水不能現在就潑,還得靠他自己慢慢體會。
站在郭藥師身后的郭安國,像是有話要說,又不好得開口,急得抓耳撓腮。
趙莽注意到他,笑道:“可有事?”
郭安國忙抱拳道:“我....我想請趙將軍教我用槍!”
“你想改練槍法?”趙莽笑問。
郭藥師一怔,往他后腦勺扇了下:“你那宣花斧耍的挺好,練什么槍?”
郭安國道:“練槍厲害!耍的好看,威風!”
郭藥師笑罵道:“戰場上,能殺敵就行,好不好看有屁用?”
郭安國道:“我不管!就要練槍!”
說著,這黑熊樣的蠻兒單膝跪下,煞有介事道:“請趙將軍收我為徒!”
郭藥師指著他,一臉無言以對的樣子。
“起來再說。”趙莽笑了笑,彎腰去攙他。
郭安國本想說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沒等他話說出口,只覺得胳膊傳來一陣難以抗拒的力道,輕易地把他提溜起來。
郭安國一臉懵,咽咽唾沫,越發崇敬地看著趙莽。
“你那宣花斧使得頗有火候,在我看來,根本無需改練其他兵器。
戰場廝殺,講究的是熟練、簡單、高效,與其博學多家,不如專精一項。
若你能把宣花斧用得出神入化,將來必是一位名揚天下的猛將!”
趙莽語重心長,頗有種教訓后輩的架勢。
郭安國撓撓頭,“可是,我總覺得宣花斧不如你的鐵槍厲害......”
趙莽笑道:“這樣,下午我去找你,我們各自用斧過兩招,看看有何不同。”
郭安國眼睛一亮:“好啊!”
約定好時辰,趙莽先行告辭,他還要去探望馬軍受傷的弟兄。
目送趙莽走下城頭,郭藥師瞪著兒子,狐疑道:“你爹我,槍也使得不錯,怎不見你說要跟我練槍?”
郭安國“嘁”了聲:“你那幾招粗淺把式,哪能跟趙大哥比!
單是那桿黑鐵槍,就不是你這種凡人之軀用得了的......”
郭藥師頗為惱火,一巴掌往他后腦勺扇去,郭安國機靈地一縮脖子躲過,嘿嘿笑著一溜煙跑了。
“這混小子~”郭藥師搖搖頭。
郭安國性情暴烈,平時連他都感到難以管束。
沒想到跟隨趙莽出擊一場,回來竟像變了個人。
郭藥師也年輕過,知道在郭安國這般年紀,最是天不怕地不怕,容易狂妄自大,到頭來誤人誤己。
讓他懂得敬畏,心里有敬佩之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這個人不是他這個當爹的。
郭藥師笑著搖搖頭,心里有絲絲失落。
但不管怎么說,看到兒子性情有所轉變,郭藥師老懷安慰。
趙莽跟隨楊沂中,前往城中幾處民宅探視傷兵。
“此戰,我軍共陣亡七十八人,重傷四十三人,輕傷者一百余。”
楊沂中緊跟在趙莽身邊,面色有些沉重。
趙莽跨進宅院的腳步頓住,嘆了口氣:“盡量收殮骸骨,記錄好姓名籍貫,等到戰事結束,連同撫恤送回各家。”
“卑職明白!”
傷亡比趙莽預估的略高些。
這是馬軍成軍后第一次正式作戰,戰斗最激烈的部分,發生在和遼軍騎軍對沖廝殺時。
楊沂中分兵襲擾步軍陣型,只在旁邊放箭掠陣,除了個別受傷,基本保持建制完整。
照此推算,正面與遼國騎軍拼殺,人數占優的宋軍騎兵,在戰力方面優勢并不大。
蕭干麾下這支瘦軍,的確很能打。
經過此戰,宋遼兩國在單兵素質方面的差距,趙莽看得一清二楚。
差距的確存在,但也并非不可追趕。
畢竟這支瘦軍,在遼軍也算絕對精銳。
這次出奇制勝,也是算準了蕭干攻城心急,準備不足,對范陽城里的兵力預估不足。
這次吃了大虧,下一次,蕭干必定有所防范。
燕京距離范陽,直線距離不過一百五十里。
這短短路途,宋軍每前進一步,都要面臨遼軍頑強抵抗。
越往后,這仗可就越不好打。
宅院里,傷兵躺在草席、褥子上,屋里屋外擠的滿當當。
十幾個郎中,帶著婦人、民夫做幫手,忙著檢查傷勢,包扎傷口,熬制湯藥。
這些傷兵,既有常勝軍,也有趙莽部下。
院子中央,放著一尊從寺廟里搬來的香爐,爐子里燒著草藥,散發一股艾葉混合其他草藥的特殊香氣。
趙莽使勁嗅了嗅,越聞越覺得這香味有些熟悉。
趙莽攔住一個老郎中,急忙問道:“老大夫,是誰在這爐子里燒制草藥的?”
老郎中忙得焦頭爛額,本不想理會,見他模樣像個武官,這才耐著性子道:
“此物名叫驅毒香,是一位江南來的云游醫家傳授給老夫。
此香能提振精神,還能祛除一些肉眼看不見的致病毒物,大有妙用!”
趙莽又急問道:“那醫家在何處?”
老郎中道:“半個月前,離開范陽往北去了,說是要去燕京尋幾味藥材......
這兵荒馬亂的,老夫勸他別去,他卻不聽,哎~”
趙莽一驚,忙道:“那位醫家可是姓許?身邊有一小娘,一個老仆?”
老郎中驚訝地看著他:“你認識許大夫?”
趙莽苦笑,還真是許叔微父女。
這種燒制草藥香味,他只在許叔微父女身上聞到過,印象十分深刻。
走出宅院,趙莽臉上難掩擔憂。
燕京附近局勢混亂,遼國統治瀕臨崩潰,盜賊四起,許叔微別的地方不去,偏偏往燕京跑?
只希望他父女運氣好一些,不要遇見什么危險......
下午時,趙莽如約來到郭藥師住宅拜會。
郭安國急不可待地拉著他到練武場,給他挑了一桿頗為沉重的長桿巨斧。
郭安國仍舊用他的宣花斧,使出渾身解數,與趙莽打斗一場。
趙莽自然不懂什么用斧的套路、招式,不過憑借自身高超武藝和一身神力,壓制郭安國不成問題。
打個三五十招,趙莽反倒學會了不少用斧竅門,郭安國越打越憋屈。
這蠻小子不服氣,又改用槍,結果敗得更快。
短暫的失落之后,郭安國嚷嚷著要拜趙莽為師。
郭安國只比他小三歲不到,趙莽也不好意思做這個師父,答應以后指點他的武藝,喜得郭安國一口一個大哥叫得歡快。
又過兩日,鄧肅王宣率領步軍入城。
同時新城傳來消息,劉延慶已率后續主力大軍向范陽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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