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時候,謙哥還在京城曲藝團,主要工作就是到郊縣慰問演出,而且就這樣的演出也不是天天都有的。
其實就是到處拉贊助。
九十年代所有的曲藝團日子都不好過,有很多工資都發不出來了,就靠著這種下鄉式的演出維持入不敷出的狀態。
大部分曲藝團的成員們基本上都是各謀生路,自力更生,靠副業養家糊口。
當然,有名氣的肯定好賺錢,大多數也就是個餓不死。
謙哥擅長社交,和誰都能處的挺好,人面比較廣,在這會兒算是混的比較好的那一波,不管大小角色總有個混飯的機會。
現在他除了找機會演出,也在幫老馬做事,在博物館那邊幫忙。
這會兒他還沒認識老郭。
話說老郭這會兒已經第三次進京,正在郊區某個小評劇團給人搭架子被拖欠工資呢。
這些人在一起就隨意多了,張鐵軍也沒帶他們去主樓,一家人孩子什么的都在也不好說個話,還是去了五號院的接待室。
進了屋,姜陽光主動去泡茶,馬瓷器把年終報告交給張鐵軍,向他匯報了一下去年一年的工作還有推進情況。
現在有了根據地,也有了錢,老馬在收藏收集這一塊真的是如魚得水一樣,這一年過的就別提多滋潤了,小日子飛起。
“沈陽那邊我去看了幾次,”說完這邊的情況,老馬抓了抓頭皮:“那邊的建筑規模就大了,我看了都愁的慌。”
“你愁什么?”張鐵軍翻著報告隨口問了一句。
“不知道怎么填滿哪,”老馬笑起來:“那可得點東西往里填了,現在兩眼一抹黑都不知道怎么去規劃它。”
“慢慢來,又不著急,等建好了再弄也不晚。那邊除了現有的這些以外,可以和省博商量怎么合作一下。
再一個就是要關注當地的歷史文化這一塊,包括建筑和習俗傳統,老物件不少。
我們要的不是這些東西能值多少錢,這個不要用錢去衡量,我們要的是一種代表性,完整性,把歷史傳遞下來。
就比如前面幾十年農村的很多東西現在正在慢慢消失,都不值錢,但是它是個時代。
除了物件東西以外,還有書籍,曲藝和曲藝用品,這都應該在我們的考慮之內。博物嘛,我們又不是搞珍品買賣。
一些老唱片,磁帶,包括收音機電唱機,老電視,這都可以做為展覽品。甚至包括每一個年代的主流服飾。
場館里的擺設,音樂,都要琢磨一下,也不排除在里面規劃場地請真人進行表演和演出。
博物館的講解不一定就是照本宣科,可以藝術化趣味化,一首合適的歌,一出合適的劇,一段精彩的表演都是一種講解。
只是把東西拿過來裝在玻璃柜里給人看這種形式太過于單一了,完全靠的是人對這東西的喜愛的興趣。
這樣的人能有多少?
我們要想辦法去吸引,把人吸引過來,然后在這里獲得洗禮,了解一些歷史和時代的東西。”
老馬掏出小本子把張鐵軍說的話認真的記錄下來:“明白了,回去我就找人商量,琢磨琢磨。我感覺我應該多往您這跑,每一次都有收獲。”
“行,我就當你說的是心里話,反正我愛聽。”張鐵軍笑起來,把報告放到一邊。這個有時間慢慢看就行。
“那行,我回去找幾本書沒事兒就練練。”老馬也是個幽默細胞比較充足的人,笑瞇瞇的接了一句,手上不停的記錄著。
張鐵軍說的這一番話確實是給他打開了一扇大門,思路一下子就通暢了,讓他以前很多針對博物館的思考都得到了答案。
博物館,首先是館藏,給人看什么,然后就是怎么吸引人們過來看,在這能看到什么學到什么。
事實上我們在這一塊一直是在模仿國外。
但是我們和國外在很多方面的差異實際上是巨大的,大多數國人對于參觀博物館感受歷史的文化和氣息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兒。
這個一方面是教育機制的問題,另一方面是社會狀態的問題。
這個要怎么說呢?其實,在很多方面我們都在做,但又好像什么也沒做,主要就是脫鉤。
大家都各自干各自的,互相之間完全沒有一點交融甚至在排斥,都只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面玩耍。
就比如嚴重滯后的教材和飛速變化的社會,永遠跟不上發展的法條,嚴重脫離實際的辦公規則還有和社會完全隔絕的校園。
我們的孩子的成長,事實上就是一次一次的顛覆,從一個小圈子里不斷的跳進另外一個全新的圈子從頭開始。周而復始。
在這個過程中,能同化兼融的東西少的可憐,反而相悖的地方很多,甚至還會產生矛盾和沖突。
還是那句話,口號喊的越響就越表示缺失。
重視民生,重視農業,重視教育,重視歷史,重視少年兒童的成長……
說遠了。
而我們的特性向來是輕視或者說厭視自己的,總感覺別人的東西才好。不管是什么。
衣服,車子,飲食,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用的,包括說的話,都是這樣。
其實人也是這樣,越親近的人就越要去傷害,陌生人才能見到溫柔和禮節。
遍地都是的千年建筑視而不見,但會不遠萬里花著巨資去感嘆驚呼人家一兩百年的老房子。
精致的美食一臉嫌棄,但會因為吃老外一頓我們已經拋棄了上千年的燒烤血滋呼啦的牛排而感覺高大上,感覺享受。
博物館就在這么樣的社會大環境下存在著,堅持,靠撥款和補貼維持。
但是觀復不是國營單位,拿不到撥款和補貼,只能靠自己來想辦法,所以怎么吸引人們進來參觀就成了頭等大事。
“在館里弄幾個區,”姜陽光在一邊比劃:“我聽明白鐵軍說的意思了,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原汁原味兒。”
老馬記錄好放下筆,搓了搓下巴:“我到是明白這個意思,但是如果要是這么一來的話,那能弄的東西可就太多了,根本弄不過來。”
“那還不好嗎?你以前總愁擺什么,現在有的是能擺的了,想擺什么擺什么,愁啥?”
“你說這個也不全對。”老馬搖搖頭:“這個還得看具體情況,來館里參觀的是誰必須得弄清楚。這個有難度。”
姜陽光歪著嘴冷笑:“這破玩藝兒哪有那么復雜,給他們看平時看不到的不就得了,北方展示南方的,去南方展示北方的,復雜嗎?”
“這話到是有點道理。”老馬笑著看張鐵軍。
梁佐點了點頭:“往簡單了想確實也就是這么回事兒,不了解的才有興趣兒。你要是在京城鼓搗些雜院兒撅尾巴管兒不得讓人罵傻逼?
但是這東西你拿南方去說不準就能不少人樂意看的,看看京城人原來就是這么個活法,這也太糙了。好奇唄。”
“這就和旅游一樣,”張鐵軍笑著說:“人為什么想出去旅游?不就是因為沒見過好奇嘛,這就是興趣兒。
但我的意思并不是用這些東西吸引老百姓過來掏錢,我是希望你們能把這東西當成一個傳承認真的搜集保護起來。
時間這東西過的很快的,一晃兒就是幾十年,幾十年以后的孩子從哪里了解我們現在的生活和生活狀態?
這個時候我們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可以讓他們真實的看到當年他爸爸他爺爺是怎么過日子的,都吃啥玩啥用啥住哪兒。”
“欸,這還真是個方向。”老馬點了點頭,琢磨起來。
“不要去過多考慮營收的問題,”張鐵軍對老馬說:“你莽著勁兒花一年能用多少錢?我又沒說讓你貼補。”
“這個我知道,但是總得流動起來,”老馬解釋說:“流動起來才能淘渙到好東西,讓人知道它的價值。
價值不管怎么說也是重要的一塊。”
“淘渙是應該的,但是我們不需要靠流動來淘渙東西,”張鐵軍說:“去年到現在我家里又賺了點兒,夠用。
等過了年你寫個報告,我再給你撥點錢用來購買藏品,咱們以后就是屬貔貅的,只進不出,能用錢砸的東西用錢就行了。”
“您這是又賺了多少?”姜陽光眨著小單眼皮問。
張鐵軍呶了呶嘴,看了看姜陽光:“你要用錢?”
姜陽光呲著大白牙笑:“您不是有影視投資嘛,總得琢磨點事兒。”
梁佐吧嗒吧嗒嘴:“可惜海馬散了,要不然能干的事兒不少,這幾年太亂,弄的什么都不像什么了。”
“那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姜陽光說:“該寫的還在寫,誰也沒說撂筆了,關鍵還不是錢,有人張羅應該就成。”
八八年的時候,老馬和王橡皮,梁佐,劉震云,史鐵生莫言這些人湊在一起聊出來了一個影視創作室。
其實就是個零散組織,大家情投意合聚在一起,也沒有個辦公室,就是這個酒店那個酒店的亂串,沒事聚一聚。
之所以叫海馬這個名字,是因為大家聚會搞活動的金主一個是侶海巖,一個是馬瓷器,這名字起的相當粗暴。
那時候侶海巖在這些人里面是混的最好的一個,名氣最大最有錢,是昆侖飯店的副總經理。
大家這里吃一頓那里嗨一波,回頭就找侶海巖簽單,連吃帶拿的,人手一張昆侖飯店的免費游泳證和按摩房終身卡。
渴望,編輯部的故事,都是這么湊在一起聊出來的,二十八個人一人幾集這么分下去就開寫。
九零年大家撮竄老馬在他們出版社邊上開個歌舞廳當據點,也就直接用了海馬這個名字,結果因為誰來也不給錢賠個底兒掉。
要說老馬也是個雞賊的,他讓人把小菜里多加鹽,一小時一關空調,就為了多賣酒水,結果就是沒想到酒是多賣了,結果人家就沒想給錢。
不但不給錢,臨走還得提箱飲料。
一年下來四十多萬就這么扔進去了。
歌舞廳開不下去了,老馬和王橡皮蹲在門口的樹底下抽煙,王橡皮說這一年看了這么些三教九流山貓野狗的故事,架也沒少打,拍個電視劇能行。
于是老馬把二十八個人找來寫了四十集的劇本。
這一年混在這不給錢的什么人都有,從制片到導演到攝像到劇務到演員,免費拉了個劇組,《海馬歌舞廳》就這么拍出來的。
這電視劇上映確實也是火爆了。
結果誰也沒想到就因為一首歌招事了,游戲人間被指消極,連累電視劇被停播,海馬也就因此散了。
后來大伙說,魂都沒了,那種感覺找不到了。
大家散了以后各干各的,老馬就專心搞起了瓷器,但是大家伙還是會時不時的去昆侖飯店聚一聚,只是人就沒那么齊了。
有次在昆侖飯店,王橡皮得意的炫耀‘我小說賣到美國,五十萬美元’,老馬回了一句:我一塊錢買的碗,前些天賣了四百萬。
后來王橡皮逮人就說:咱們以后都別和老馬聊天了,那孫子太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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